《缝隙》
恐怖预警
陆鸢推着车从314走出来的时候,已经晚上十点半了。她瞥了瞥走廊尽头的装饰画和旁边没有人味的315，吞了吞口水。
来这里工作的一个月里，陆鸢不断听说315房间的事情，游客来来往往，宁愿同行的几个人挤在一起住一个标准间，也不愿看那个房间一眼。胆子大的也不是没有，但顶多在314住一晚便匆匆离去。从那里出来的人都说，半夜会听到315那边传来敲墙的声音，和一个小女孩的哭泣。
酒店为了隔音，墙壁很厚，按理说就算有人敲墙，隔壁房间也绝对不会有人听见。
“那里没有人，别吓自己。”陆鸢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，推车却撞到了一个男人。那男人拎着公文包，下巴高扬着，只瞥了陆鸢一眼便向她身后走去，径直开了315的门。“还真是个勇士……”
陆鸢睡着的时候，夜已经很深了。沉沉的夜看不见月亮，就像梦里的陆鸢看不到希望。
狭窄的缝隙，年幼的女孩，逐渐减弱的哭泣声，和巷子口那个男人挤眉弄眼假笑的脸。
又是这个梦。
自从来这里，每天都是这个梦。梦里的自己好小，好无助，小小的心脏再一次，又一次被痛苦填满。
陆鸢是被男人尖声的惊叫吵醒的。虽然客房墙壁很厚，陆鸢住的小单间却是因为紧邻三楼前台而没有空间砌厚厚的墙。她揉着眼睛探头，昨天那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衣衫不整地在向前台嚷着：“你们酒店闹，闹鬼！给我一个解释！”虽然315的故事她并不是没听说过，可那男人断断续续讲述的，却令顾客们再次陷入恐慌。
“我听到，有敲墙的声音，就那样笃笃笃的，还有，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在哭啊，314的人不会没事做这种事情的吧？啊？”
314的客人却是愣在原地，话像是卡在喉咙口一样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，声音因为害怕有些发抖：“我，我昨天听到，315的人在敲我的墙…”
那么，这东西是在墙里了。
游客们炸开了锅，一个个闹着要退房。“大家冷静一下，”经理也有些慌张，“给我们两天时间，一定查出真相。”为了安抚顾客，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。
毕竟是陆鸢负责的三楼出了事，重任自然是落到了她和三楼前台顾晟身上。没费多少工夫，他们就在314和315中间的墙面上找到了一道暗门。虽然墙壁厚，却也不足够让一个成年人钻进去，顾晟拿手电筒照了照，里面空空的，连灰都没有多少。
这样的结果经理自然是不满意，教他们晚上再去查。顾晟看陆鸢毕竟是个女孩子，虽然十分怕，倒也自告奋勇去了。
顾晟白天上班，晚上又守着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的墙壁，又害怕又困，陆鸢过来时都吓到他了。他正准备打招呼，却见陆鸢以扭曲的姿势挤进了那扇暗门，向里的动作只能用蠕动来形容，她一点点蹭进去，直到人的手臂够不到。她哭着敲响墙壁两边，开始是声嘶力竭的呼救，慢慢变成绝望的啜泣。
顾晟喊来了经理，用手电筒照向陆鸢。被光找到的瞬间，陆鸢定住了，喉咙里发出一种尖声的吼叫，不要过来，她的尖叫带着哭腔，她的肢体扭曲，像不经修饰的树苗，却停止了生长。
那一束手电筒的光，好像浓缩了陆鸢小时候所有的痛苦，在照到她的一瞬间，那些回忆一下子涌进脑子，涨的她有些窒息。
很小，很小就开始了。
陆鸢五岁的生日礼物，是一个爸爸。他给自己买好看的蛋糕，可爱的洋娃娃，他笑着对自己说，爸爸爱你。
妈妈带着她来到爸爸家，那是一栋别墅，陆鸢没有见过，她觉得这里真好。
过了几天，爸爸叫陆鸢去房间，给她吃棒棒糖。可是他好奇怪，糖也好奇怪。
爸爸让陆鸢躺在床上，又拿出了糖，这次不是给她吃，却是向她撞去。陆鸢说痛，他便告诉陆鸢：“爸爸爱你才会这样的，爸爸和女儿都会这样做的。”她才五岁，她不知道怎么办，只好任由他那样做。陆鸢忍住眼泪，却看到妈妈在门口，向里瞥了一眼，又匆匆离开。
“妈妈都觉得没关系啊……”
“可是真的好痛啊……”
那一天陆鸢跑开了，她用全力向两栋房子之间跑去，那里有一条窄窄的缝隙，爸爸进不来的。她正向里钻，那男人的手却掐住了她的脖子。“宝宝今天不听话，以后不可以这样了，懂吗？”陆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她想不到面临她的会是什么。
接下来的好几天，爸爸都把陆鸢关在屋里，寸步不离地守着她。把她拉到水莲蓬下冲洗身体，然后侵犯，然后再冲洗身体……像屠夫处理被宰杀的动物一样，熟练地重复着这个过程。她还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，不停地在微弱呼救，像动物垂死时不断的哀鸣一样。
再后来，陆鸢上了小学。她每天掐着点，在爸爸回来前溜进那条窄窄的缝隙，整晚整晚地睡在那里。有几天，她晚了一点点，爸爸便抓住自己，拽得她生疼，然后做那些她不懂但不愿意做的事。
陆鸢在慢慢长大，逐渐懂了爸爸做过的事。她去警察局，却被爸爸抓回去，“爸爸很厉害的，警察都是听我的。”
“你已经不干净了，知道吗？”“人和动物也可以做的。”“你和妈妈也可以哦。”“不准说难受，不准说痛苦，要说你喜欢爸爸，爸爸也喜欢你。”
“妈妈。”
……
这些话，还有好多好多的话，爸爸对陆鸢说过，不止一次。每次她回家，都要躲在那个缝隙里，爸爸就在巷子口，手放在两腿之间。她一直不敢吃东西，因为吃多了就躲不进那条缝隙。缝隙里好可怕，可是至少不会被爸爸抓住了。
后来的很久很久，都是这样的生活状态。直到千万次自杀中的一次，她进了医院。她抱着护士姐姐的腿，不停地哀求着，救救我，她说。
那年，她18岁。
她不知道这13年有什么意义，她想忘掉。
她后来确实忘掉了，可身体上的痛苦和心里的惊慌让她厌恶男人，任何一个男人。
今年，她22岁。她终于可以和人正常交流，她从安定医院走出来了。
只是每天晚上，她都会梦到一个阴暗狭窄的缝隙，和一个男人对她说：“爸爸喜欢你。”
“接下来的几天…………哀鸣一样”选自李星星《生命的遗书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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